Playing the Game of Six Strings →

台灣一年有三大音樂祭活動：墾丁的春天吶喊、貢寮的海洋音樂祭、台北的野台開唱。其中海洋音樂祭更是由政府出面主辦，由獨立音樂人執行，每年創造出龐大商機，今年統一超商更砸下5000萬作為贊助；去年第十屆的野台開唱除了有青輔會、觀光局、體委會、教育部的「指導」之外，舞台上也可見到台灣啤酒、中國石油和中華電信等贊助商的裝飾看板；相形之下春天吶喊從兩位阿兜仔開始至今十幾年來，依然堅持獨立精神拒絕商業介入的態度就非常不容易。

這類大型活動聚集人潮，自然有其商業潛力，主辦單位引進外來資金投注在活動上，從好的方面來想，能夠讓活動的質感提升，減少資金上的壓力，透過結盟更能產生長期合作的效益，但從另一面來想，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先不用講到底這些資助單位會不會運用其資金的影響力，光是搖滾人最愛掛在嘴上的獨立性格，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簡單的說，台北縣政府主辦的海洋音樂祭，如果羅大佑按照參賽流程組團參賽，唱一首「阿輝仔養的狗」，會不會入圍？入圍了又上了台要不要給他唱？如果有人上台批哩啪拉的罵了7-11通路霸權對小廠商的壓榨，會不會衍伸出其他的問題？

台灣樂團一向在音樂上不具備強烈的政治敏感度和批判性格，對於政治事務其實相對遲鈍，垂垂老矣的國民黨根本就和年輕人脫節，以前搞的那一套校園政治和時代根本脫節，相反的民進黨從扁帽工廠開始，透過"民主"大旗吸收和年輕人親近的產業人員去接近、影響年輕選民的政治認同，從台灣地下樂團普遍親綠可見其成效卓著，如果說能夠透過這個過程去啟發年輕人的政治思考，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但除了創造出新的偶像崇拜之外，近年來的政治亂象反而還更深化了政治冷感的現象。

在音樂上，「獨立」二字往往標榜著一種高人一等的格調，是一種不媚俗的態度，不妥協的立場，比如說我們說獨立製作發行，意思是某張專輯或者藝人不屬於主流品牌，因而可以在音樂上保有自主性，在內容以及行銷策略上無須顧忌商業機制的限制；同樣的這些獨立音樂往往被想像為具有強烈的批判性格，對於政治時事或是社會現狀有自己的態度，不隨附既定的權力起舞，也不避諱當道。說的好聽一點，獨立往往是一種音樂的良心。但是獨立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不走主流路線通常意味者你得不到主流挹助的好處，比方說在通路上你可能就會失去比較好的擺設位置，失去播歌的次數，失去媒體上的交換，但是你有什麼呢？

「獨立」這兩個字就像自由、民主一樣是很虛幻的，你不能說我是獨立的，然後就真的獨立了，你要在裡面塞東西，塞自己的想法，塞自己的堅持，你的音樂必須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主張，有自己的態度，不為五抖米折腰，意思是你可能會窮困潦倒，你的音樂可能很難傳播出去，可能不受歡迎；就像為了自由民主，我們推翻威權政體，不只是拿掉那個老大哥就算完成，更必須要讓每一個人擁有真正成為當家作主的能力，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否則暴民政治取代民主政治，人心反而期待英雄的救贖。從我們擁有投票權的那一刻起，你不能期待有個天子
來幫你做決定了，你必須自己挑選出你支持的對象，甚至有時候你可以選擇站出來，尋求別人的支持；就像是從一個員工變成一個老闆，你可以不用打卡，但是你每個月都得為了公司的盈虧煩心，而不能像個上班族一樣等薪水。

你問我接受商業贊助有什麼不好，大家有飯吃，又能夠讓活動繼續辦下去，又有錢可以找國外的大明星來，現場還可能還有廠商贊助的免費東西可吃，有免費的酒可以喝，現場鬧熱滾滾，管他前面冠上哪家公司的名字，有什麼關係呢？

真的，真的沒有關係。

民主也真的沒有那麼重要，如果當皇帝的是個好皇帝的話；自由也不是那麼的重要，如果你的主人和藹可親善良又仁慈，對待奴隸彬彬有禮的話；獨立音樂也不是那麼重要，如果唱片公司不是很在乎唱片銷售量，也不是很在意你的配合度很差，完全讓你自己去做自己的音樂的話。

春天吶喊今年的整體收益還不夠海洋音樂祭所收到贊助金額的5%，整個活動的開銷依賴門票和攤位租金，沒有大明星，也沒有巨大的廣告看板，只有樂迷和音樂人之間的互動和交流，體現了在主流商業體制外，喜歡音樂的人還是可以單純的參加一場音樂祭，並且透過參與去支持這樣的循環，並且證明大家還是可以玩的很開心。

當然，沒有五千萬，也沒有大明星。





補充說明一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海洋音樂祭和野台開唱是非常成功的在主流音樂體制外創造出全新的商業模式，大堆頭的聚合了知名度低的樂團，用嘉年華會的型態去吸引原本根本對地下樂團毫無興趣的消費者來，這其實是很不容易的成就。光靠賣唱片，角頭音樂和螞蟻爆走(這是台灣搖滾聯盟衍生出的唱片公司名稱)恐怕都得餓死街頭，如今終於可以靠辦活動活下來，甚至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繼續發很不市場的唱片，這絕對是值得拍拍手的。俗話說有一好沒兩好，你可以繼續維持音樂祭的獨立性格，但是得開一台銅公仔車，過得清苦一點，或者是讓音樂祭變成賺錢的管道，然後繼續批評蔡依林和周杰倫，繼續出唱片說我們是獨立的音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