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ying the Game of Six Strings →

今天晚上去了中正紀念堂廣場看兩廳院20周年的開幕戲，由明華園所演出的《蓬萊大仙》。這是八仙故事的一段，講的事關於八仙裡面李鐵拐的故事。現場人山人海，大概有個兩萬人吧，坐在板凳上兩個多小時，遠遠看去還得挺直腰桿才不會被中間的人頭擋到，不過還好有搭大銀幕，所以要是看五台看到累了，就轉個頭看銀幕也不賴。缺點是銀幕裡的畫面只會聚焦在故事進行的角色上，旁邊的配角有時候也有一些動作就沒能看到，少了點趣味。

感覺上現場的年齡層還挺廣泛的，但是比較偏高，年輕人比較少，我做的位置旁邊大多是四五十歲以上的叔柏阿姨阿公阿嬤，帶著小孫子來到現場。開場時有很多人還在走來走去，搞的後面的人都被擋住了，心中不禁響起「台灣人...」，不過再想想，今天這場合，雖說是兩廳院的活動，但總是一個戶外的場子。想想從來沒見過有哪個「野台戲」下的觀眾正襟危坐的，本來就是會有人走動才叫野台啊，這時候要是在來個打香腸或者是豬血糕就讚了，不過一切都只是幻想，沒有豬血糕也沒有大腸包小腸。

故事的情節就不說了，雖然這種應該是耳熟能詳的故事，隨著社會變遷已經不那麼為人熟知了，更不用說在現在一片去「中」化的風潮中，這類的中國神話故事似乎也敏感了起來。的確對於支持去中的人來說，會說這並不是去「中國文化」，但是這種精細的分野豈是現在粗糙的政治操作所能區辨的呢？開場的時候教育部長杜正勝接著中正文化中心董事長陳郁秀出來致詞，周遭突然響起一片噓聲，幸好老杜也沒太白目五四三一大串，只是不知道他對於這個「台灣本土的戲劇藝術」裡充滿著「中國民間故事」的戲碼有啥看法‧‧‧

歌仔戲我不懂，最多就是小時候知道有楊麗花長大了知道有明華園。然後很久以前買過戲螞蟻，對裡面的都馬調哭調什麼的好奇了一會，不過和西方和聲音樂對照起來，歌仔戲的音樂倒是可以作為一個很好的範例。基本上漢文化系統的音樂，雖然比西方更早就解決音律（平均律）的問題，但是卻沒有發展出和聲音樂，所以仔細聽聽歌仔戲的音樂，就可以發現它是所有的旋律樂器都在演奏同一個旋律，也就是在這種以橫向線條為主的音樂系統中，調式的使用就非常重要，這樣才能利用同一組音列發展出不同味道的曲調。也許有些觀點認為和聲音樂是比較進步的，這個我有點意見，事實上西方音樂也是從調式音樂開始發展，進入到和聲音樂之後變成了大小調宰制的世界，如果把西方發展的順序當成了進步的路線，那就忽略掉西方音樂到了十九世紀末的時候是如何向古代取經的故事了。

今天的表演中有添加很多比較搞笑的橋段，這讓我這對歌仔戲白痴很有新鮮感，用一些比較與俚俗的用詞，也更能突顯出不同角色的性格，和我印象中裡，對於歌仔戲比較嚴謹和文言的感覺很不相同。我特別喜歡最後面八家將出來抓人的那一段，秀味十足，而且很緊湊，不只是站在中間的人有動作，而是每個鬼將都有很強的自主性。而且這一段也透露出很有趣的神話觀：雖然神仙很厲害，但是失去了肉身就歸地府管，天地人三界各有其規則在運轉，你是人，那鬼將就拿你沒輒，你離開了軀殼，就算是大仙也得被我抓著玩。這裡面最讓我覺得詭異的是那個太上老君，他說奉玉皇大帝之命，要找人去蓬萊，但其實在道教神話中，原本太上老君可是最大的神祇，他又被稱為「道德天尊」，是三清尊之一，後來因為宋代的皇帝比較喜歡玉皇大帝，所以慢慢在世俗中才變成玉皇大帝是最大的。而且李鐵拐也有幾個不同的傳說，一個是他天生腳有問題，是受到西王母的點化而成仙；又一說類似今天的劇情，但他的身體不是給越女給打爛的，而是因為他的徒弟－不知道是不是那隻羊－趕著回家，就把他的身體給火化了，結果只好附身到路邊的乞丐上。不過這種種各式各樣的傳說正是民間故事有趣的地方，並沒有什麼正確答案。

整個故事雖然有一種「人不能太驕傲」的教化意味，可是我卻覺得這擺明了是在坑人，先把人家找來了說要論武，講的好像贏了之後有獎品一樣，結果是要你去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這就好像有一天，你走進在民生東路三段的高級辦公室裏，老闆對你說，你最近的表現非常的好，是各部門之冠，所以公司決定要獎賞你，送你去曾母暗沙開發新業務一樣，正常當然是不願意了。而且老君其實啥都知道，就像是已經知道了你的底牌，還在桌上跟你玩梭哈，一般來說，這是詐賭吧‧‧‧

但這真是一種有趣的世界觀，就是其實命運就是如此，知道天命的人，又不能說破，只能希望你照著劇本走，然後你就像個白痴一樣的被耍著，終於「悟」到了天命不可為的道理，李玄的結局到底是因為他過度驕傲，還是他早就是一個被挑選好的人，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呢？所以囉，做仙幹什麼，還不是拐拐上蓬萊，也難怪老君要說：「做皇帝一天，勝過做仙一百年」。

歌仔戲曲調試聽→蓬萊大仙，《五開花》，主角李玄閑晃在蘇杭的時候唱的。
歌仔戲曲調試聽→蓬萊大仙，《都馬調》，李玄閑晃閑晃結果和越女打起來的時候唱的。

五開花、都馬調指的都是特定的曲調，依照劇情需要填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