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緬甸對很多台灣人來說應該是個很遙遠的,只會在新聞上看到的國家,中和有個緬甸街有很多好吃的可能大家比較清楚。

CSM

這是緬甸樂團Iron Cross的吉他手Chit San Maung,長像和我們習慣看到的搖滾樂手不大一樣,他額頭有點高,身材有點胖,不聽他彈吉他的話,畫面不是很帥氣。


但是這段在澳洲墨爾本演出時的個人秀中,他展現出各式各樣花俏的手法,老實說像這樣甚麼技巧都彈的吉他手很罕見,我一時也想不到還有誰。


在這段2014於仰光舉辦的吉他英雄會新聞影片中,他把吉他倒反過來點弦,這一招之前還真的沒看過。

拜了一下谷哥大神也找不太到這位吉他手的介紹,英文的都蠻簡陋的,假設有緬甸文但是我也看不懂,倒是透過Youtube上的影片,可以知道他應該是克倫族基督徒(克倫族佔緬甸人口的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十,大多信仰信仰上座部佛教和萬物有靈),有位繼承衣缽的女兒Nge Nge Lay。他在1990年加入由他的吉他老師創立的樂團Iron Cross(鐵十字)。從影片和照片中可以看到他有很多把吉他,認得出來的都蠻貴的唷,是典型愛好80~90年代風格的音樂人。

後來我找到了一篇2006年,由曾獲皮博迪獎的Scott Carrier所寫的文章《Rock the Junta》,提到和他做訪談的過程與樂團:


(只節錄與Chit San Maung和他的樂團有關的部分,基本上就是原文的後半段)  

我打個電話給Chit,他的英語能力能聽懂我在說甚麼,他的回答大多是好好好,然後他派了一台車來接我們。車子在八點鐘到達,一台黑色全新的Land Cruiser,車窗貼了隔熱紙,還有我在別的車子沒看過的一些標語貼紙-一張耶穌魚、還有「沒有耶穌,沒有平靜。認識耶穌,認識平靜」、「絕不放棄」,以及Iron Cross Acoustics-這是他們樂團新專輯的名稱。我問駕駛Chit是不是基督徒,這位自稱是Chit親人的年輕人說「當然是」。

「所以Iron Cross的歌是宗教歌曲嗎?」

「不。」他說「這是不允許的,不能有英文歌詞,不能有基督教歌詞,只是情歌。」接著他放了一張Iron Cross的CD並且開得很大聲,也許是要讓我停止發問,也許是因為這是首好聽的歌。

Chit的房子由外牆圍繞,門口有塊標誌寫著ptl Digital Studios,我問駕駛ptl是否是指「讚美主」(Praise The Lord),他說是,但我問他有沒有聽說過吉姆與塔米‧費耶貝克夫妻(Jim and Tammy Faye Bakker,美國的基督教步道人與他的歌手太太),他說沒有。

樓下是一間小的錄音室-有一間收音間以及用雙層玻璃隔開的控制室,我們被帶到樓上的製作室-裡面舖了地毯,依台大電腦和大喇叭,十把吉他掛在牆上,還有Iron Cross的演唱會海報,包括一張2003年到美國巡迴的海報。

Chit走進來和我們握了手,他看起來像是一顆140磅的燈泡,對我們的到訪很開心。他和一個比較老的男人一起,據他說是他的叔伯,是來幫忙翻譯的。這位叔伯看起來長得不像Chit,倒比較像黑幫分子,不過當時我沒有多問甚麼。

Chit說他在五歲的時候開始教會裡面彈琴,他成長於仰光西北方,伊洛瓦底江旁的興實達。那間教會有很棒的合唱團,他們會唱「奇異恩典」之類的歌曲,他也有一捲Chet Atkins的錄音帶,經常在聽。在他的青少年時期,他搬到了仰光,並且和當時全緬甸最有名的吉他手學習,此人也是Iron Cross團名的由來,他採用這個團名字是源於一戰時德軍以鐵十字勳章來表揚戰鬥中的英勇、無懼與領導力。

(註:那個人叫做Saw Bwe Hmu,是Iron Cross的創始成員與團長)

我問他有沒有在美國表演過,他說他在紐約、華盛頓特區、舊金山和洛杉磯演出過。

「那你有聽過吉姆與塔米‧費耶貝克夫妻嗎?」我問他

「沒耶,他們是誰?」

「喔,是一對夫妻,他們在美國有檔電視節目叫做『讚美主俱樂部』,這不重要。你的司機告訴我你的歌並不是宗教歌曲,政府並不允許這樣的歌曲。

「是的,我們會給他們歌詞,如果他們不喜歡我們就會修改歌詞。」

「這會讓你覺得困擾嗎?」

「不會,他們做他們的工作,我們做我們的。我們只演奏愛情歌曲,有時候很難說是誰寫了那些歌詞,有些時候歌詞根本就不重要。」

「你知道,我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電視上,但是聲音是關掉的所以我們沒有聽到音樂,但是我看得出來你的吉他有種力量,非常的明顯,就在你彈奏的方式之中,我很疑惑為什麼你沒有被關到牢裡,政府怎麼會讓你彈奏那樣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他都聽得懂我的提問,並且會自己回答,但是突然間他表現得像是聽不懂我的問題,並且轉向他的叔伯尋求協助。他們用緬甸話交談了一會,那位叔伯開口了「Iron Cross的歌曲與政治無關。」

「但是」我說「你看過烏茲塔克嗎?那部演唱會電影?」

Chit點了頭

「裡面有段是Jimi Hendrix...你知道他吧?」

他又點了頭

「裡面有一段是Jimi Hendrix演奏《星條旗》,那是我們美國的國歌,他整個改編掉,就像讓它噴出火焰一般,這還是在越戰的時候。」

他微微的點頭

「我知道你能夠像他那樣彈奏,我在電視上看到你那麼做。」

他又轉過去看著他的叔伯。

「如果我是將軍,我會非常非常的擔心」

Chit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他的手機,手機並沒有響,但是他看著它好像它響起來,然後抱歉一聲走出了房間。

我真是大笨蛋,我完全忘了這裡不是美國,我還像是在美國一樣把他當作一個不會被抓起來的搖滾巨星般訪問,以為他的叔伯真的是他的叔伯和朋友,但這個人實際上是來監控整個訪談的

所以我們和那位叔伯在靜默中做了一會,我的同伴試著打破緊張的氣氛,就問那位叔伯會不會打坐。

「會啊」那位叔伯說「年輕的時候還更常,現在沒有我想要的那麼常打坐了。」

「你為什麼喜歡?」

「打坐能讓你自由。」他說「沒有煩惱、沒有焦慮。」

「看到沒?」我的同伴對我說「你應該打坐,能讓你不那麼瘋狂。」

而我真的是瘋了,我就是不能閉上嘴巴。我問那個叔伯「你知道我在說甚麼嗎?你知道我說的那個吉他是甚麼嗎?」

「是的」他說「我想有時候那個會是真的,但是你說的在這裡不會發生。人們聽Iron Cross的歌曲是為了開心,去拋開他們的生活。他們在英超的比賽中下注,也是一樣的道理,這是休閒娛樂。」

「所以你認為不會有任何的反抗發生,像是1988年那樣?」

(註:指8888民主運動,翁山蘇姬在這場運動中成為緬甸爭取民主的象徵。最後遭到軍政府鎮壓,民間估計有3000~10000人喪生。)

「不,人民忙著賺錢去買他們想要的東西,現在的男孩比較喜歡在電動中奮戰,而不是在街頭奮戰。」

「什麼能夠改變這個呢?」

他想了一分鐘之後說:「恐怕沒有什麼能改變這個。」

Chit回到房間裡,再次向我們致歉,並且坐了下來。他的額頭上有著豆大的汗珠,而他的光芒已經消失。我搞砸了,這場訪談結束了。但是當我們要離開的時候,Chit說Iron Cross星期五將在公園作戶外演出,如果我們想要去,他可以送幾張票到飯店給我們。

隔天我們到網咖想去搜尋Iron Cross的資料。之前我們來過這間網咖,但是櫃台後面的人告訴我們要登記護照號碼與飯店名稱,而我們注意到他的電腦螢幕顯示了每個客人正在瀏覽的網址。但是街上的人只會告訴我們Iron Cross是緬甸最棒的樂團,然後甚麼都沒了,一定還有很多很多東西,所以我們走進去寫下我們的資料並且開始谷歌Iron Cross,結果只找到一些,但是已經能讓我們了解大這團所面對的壓力。

第一個事故發生在1995年,當時樂團的主唱Lay Phyu發行了一張個人專輯叫做《Power 54》,這標題通過了檢查並起上架,後來當局發現了54是翁山蘇姬在仰光大學路的門牌號碼,於是政府派人上街,要求所有有這張專輯的人通通都要交出來然後燒掉。他們也約談了Lay Phyu,他堅持這個名字和翁山蘇姬無關,只是暗示著Iron Cross製作將要發行的歌曲是他們的第54首歌,沒有其他意思,他們如果不喜歡,他可以把名字改成《Power》。Iron Cross最後被禁止表演一段時間,我不知道這個一段時間有多長,不過Lay Phyu並沒有因此停止惹上麻煩。

他拒絕演唱政治樣板歌曲,去美國的巡迴也被取消,他長髮及腰被政府要求剪短,所以他剃光頭髮。Iron Cross被要求,或者說是命令在軍頭兒子的婚禮上演出,Lay Phyu也拒絕,他說「這些人不是我們的人民。」Lay Phyu天生反骨,但他在軍政府的子女中,和一般民眾中一樣受到歡迎。

之後我們到了演唱會現場,大約是一個棒球場內野大小的空間,在一個湖畔,四周圍繞著樹和啤酒攤。演唱會一張票要4美元,啤酒要1美元,緬甸一個老師或者是律師的月收入大約是20美元,所以現場大約4000個年輕人,並不是那個階層。男孩和男孩一起來,女孩和女孩一起來,他們之間不大有甚麼互動。有一半的男生穿著保守的襯衫,另一半則比較時髦的穿著有龍圖案或者是Nirvana圖案的T恤、牛仔褲、鍊條腰帶、項鍊、耳環、運動鞋。女生除了五個之外,都包得緊緊的。我看到三個穿著短裙和緊身上衣,兩個穿著高跟鞋,但這只是秀時尚。

樂團出來了,演奏一首我聽過但不知道名字的翻唱歌,也許是Nine Inch Nails或者是Metallica。比較時尚的那群在空中揮舞著雙手;另外一半則站著不動,沒有女人在跳舞。

Lay Phyu沒有出現,歌曲結束的時候,有些人開始喊著「Lay Phyu!Lay Phyu!Lay Phyu!」但他沒有出現,然後樂團又演奏另一首我聽過也不知道名字的翻唱歌,然後更多人喊著「Lay Phyu」但他還是沒出現。

我問身旁的那個人,他說Lay Phyu被禁止演出了,這是最近的事情,而且現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除了我和我的同伴。我希望革命就在現場開始,不過樂團繼續演奏,觀眾也忘了Lay Phyu。比較時尚的那群喝醉了,脫掉他們的上衣露出刺青,開始進行大亂鬥般之類的事情,越來越瘋狂,甩著他們的長髮,大喊著歌詞,每個人都知道歌詞,隨著時間樂團開始降低速度,然後變成大合唱團,我們在佛寺看過類似的事情。這讓我想到我們在911事件之後以武力回擊其實是大錯特錯,我們以戰爭回應恐怖主義,只是製造了更多的恐怖份子,就像魔法師的學徒用斧頭砍掃把一樣。我們應該用手提音響取代炸彈,或者是數以萬計的iPods用降落傘投放...也許還比最小的炸彈便宜呢。

但是當演唱會結束的時候,沒有安可,沒有打火機。所有來的時候零零散散慢慢進場的聽眾,現在卻是一整群的迅速離開,好像他們如果留在這兒會惹上麻煩一般,或者是他們不想被看到落單一樣,人多就是力量,就算是逃跑的時候也是這樣。

我們上了一台計程車,後座坐了三個短裙女孩,其中兩位的英語能力近乎完美,我還以為種了樂透了,結果當我問她們「Lay Phyu怎麼了?」她們馬上閉上嘴巴,直到下車一個字也不說,這真是一段靜默的路程。

很多人都不說,而那些願意告訴我的提供了四或五種不同的答案:他在家裡打牌的時候被抓了;他和團員發生了爭執-太自大了;他吸毒成癮了;他人在國外並且錄製了一首批評政府的歌最後被發現了。沒有人知道確切答案,而對這些人來說,這個情況不是問題。

我們要離開緬甸那一天,Chit的Land Cruiser出現在我們住的三季酒店,司機帶了一些Iron Cross的DVD與CD給我們,我注意到其中一張CD的背面有人在一首叫作《Butterfly》的歌名上畫圈,我們馬上把CD放進房內的音響,並且找了一個年輕的緬甸女人來幫我們翻譯。這首歌一開始是一個女人清唱著一首當地的民謠,聲音充滿著悲悽,接著她的聲音淡出而鼓聲淡入,緊接著是Chit的吉他像是一台在陡峭斜坡往下的卡車頭,不斷噴著煞車一般炸開,接著安靜下來,Lay Phyu的歌聲出來開始唱著關於他成長村落的故事,回憶他走在街道上的時候如何聽到自己的心跳,冬天的降雪,春天的綠茵,小鎮就像故事中一般,而他只是個孩子對外界一無所知,卻充滿好奇,接著音樂激烈起來,充滿狂暴,副歌的歌詞說著「我不知道前方有甚麼,我也不知道世界將如何結束,但我會去找出答案,不論那是不是我所喜歡的。」這是一首有關於蝴蝶破蛹而出,進入到一個時間不再是繞著圈,而是直線像前的歌曲,一架噴射機在空中留下很快就蒸發的凝結尾,不能回頭也無法後悔,只能直直的向著不確定的未來前進。


 

訪談之後
2008年緬甸軍政府制定並進行有爭議的公投通過新憲法,新憲法規定25%的國會議席留給軍人。
2010年舉辦飽受批評的國會大選,大選後數天翁山蘇姬獲得釋放,然其所代表之全國民主聯盟仍被視為非法。
2011年國會修改法律,使全國民主聯盟重新註冊成為合法政黨。Facebook、Twitter、Youtube等原本被禁的網站解除封鎖。
2012年若開邦暴動,事件延燒超過四個月;國會進行補選,全國民主聯盟贏得45席中的43席,翁山蘇姬進入國會;政府首次批准紀念8888民主運動;政府宣布廢除國內出版品的審查制度。
2015年大選,翁山蘇姬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取得過半席次,成為執政黨,2016年與軍方組建政府。
2016年10月至今,若開邦北部的羅興亞救世軍與緬甸安全部隊發生衝突,進而演變成為羅興亞人大逃難的事件。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ydneyShi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